程家府邸规格不大,从偏院到主宅不过两道廊庭,萧元漪带着青苁以及一众武婢走了几步,便已听见葛氏尖利的怒骂声。此处本就是二爷书庐,可眼下变得混乱不堪,一地书简无处下脚,程承生无可恋般坐在案前,任由葛氏言语羞辱。
那几句翻来覆去的老话,无非是葛氏嫁给程承之时,正值程家困厄交加。程承早已听厌,向来沉闷的性子,也总有忍无可忍,萌生了休妻之意。然而这番话令葛氏勃然大怒,直接动手殴打,萧元漪立马现身呵斥,寻个由头便让青苁先带程承离开。
眼看着大嫂突然出现,程承满面难堪之意,又有三分委屈、七分感激。反观萧元漪看着二弟这般模样,心里同样是不好受,明明才比程始小几岁,仿若垂老之人,满目枯槁之气,直教她对葛氏痛恨得牙根痒痒。
葛氏还想要上来纠缠,萧元漪反手一个耳光,用力之大,直接将其掼倒,且看青苁已扶着程承迅速退避。以往这般情形,葛氏非多闹上几句才对,然而眼前这阵仗,倒是让她有些后怕,印象里温顺和气且端庄细致的大夫人,居然变得冷面冰霜,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她扒皮抽筋。
趁此机会,萧元漪向葛氏提及新仇旧怨,不留情面地拆穿对方本来面目,并且扬言会通知葛家收下休书。葛氏闻言俱惊,复又鼓气反驳,怎知萧元漪竟重提往事。原来当年萧元漪待产之际,葛氏假托老神仙之名,声称此胎留在主屋可为程老太挡煞。
起初程始与母亲据理力争,奈何圣旨传令而来,要求程始即刻整军出发。萧元漪生下龙凤胎,最终决定将女儿留给君姑,抱着年幼的儿子跟随夫君上了战场。时至今日再次回想,萧元漪依旧能感受到分离之痛,她当场下令禁足葛氏,以免破坏迁居的黄道吉日,继而头也不回地出了门。
凌不疑查到城内可疑的铺子,便带人包围这里,凭借着蛛丝马迹寻到失踪多日的许尽忠。怎知对方宁愿服毒自尽也不肯透露半点消息,而他脖颈处的胎记,引起凌不疑的注意,忽然想起年幼时目睹此人调换兵器,吩咐手下掘地三尺也要查出线索,并且不可向外界透露许尽忠的死讯。
距离上次禁足葛氏不过数日,葛老太公便携长媳远道而来,尽管是长途跋涉,面上尽是风霜之色,依旧难掩其温雅礼数。程家众人出面相迎,尤其是程姎看到葛舅母,当即扑向对方怀里泫然欲泣。
看着大家围在程姎身边,关注安抚她的情绪变化,程少商一言不发地倚到门廊边上,努力将自己隐没在角落里,直到众人寒暄过后往内堂走去。萧元漪无暇顾及女儿,仓促之间,既要张罗着接风宴,还得安排客房。
葛老太公德高望重,亦是通情达理之人,自知教女无方,主动向亲家赔了罪,休书之事全无怨言。奈何葛氏不知悔改,就连葛舅母都看不下去,指责她从未尽过孝心,只知道日复一日地胡闹,看着年届古稀的葛老太公冒着风雪兼程赶来,居然还没有一丝愧疚。
反观葛老太公愧对程家上下,说着便是老泪纵横,程承亦是哭得不能自已,尽管平日里厌憎葛氏,但是自幼对于这位扶弱怜贫的仁善老人,皆是孺慕之情。初娶葛氏也多半因葛老太公,内心暗觉能有成为翁婿的满足,却不想落到此番田地。
程少商想要避开长辈是非,独自返回自己的小庭院,没想到萧元漪让她给葛老太公和舅母见安,以免有失礼数。跟着萧元漪前往偏殿,程少商看到葛舅母和程姎都在抹泪,萧元漪浑若未见般坐下,笑着打了招呼。
两边相对跪坐,寒暄数语,程少商听到葛舅母对程姎语重心长的教导,瞬间对其肃然起敬,于是主动递上一杯酪浆。可正因如此,程少商的行为惹得萧元漪不满,认为她抢走程姎的风头,私下里对其严厉训斥。
程少商不能理解萧元漪的用心良苦,甚至觉得程姎在对方心里是言行敦厚善良,自己无论做任何事都显得颇有算计。所以当晚发生的事情,点点涌上心头后,程少商觉得无比孤独,她没有能够代替父母的大智慧,却能明显感受到亲生父母的凉薄。
次日葛老太公带着家眷离开,程家众人苦留不住,只能阖家出门送行,一气送到城外,还在依依不舍。分别场面十分感人,程姎拉着葛舅母含泪互道珍重,葛老太公与程承也是言辞殷殷,唯独程少商像是局外人,落寞地站在旁边,眼看着母亲对待程姎犹如亲生女儿,对她温言软语安慰,从未用在自己身上。